几百万斤养殖鱼疑因污染“突然死亡”，养殖户质疑唐山市古冶区生态环境局未查处涉嫌污染企业反当“说客”

“几百万斤的鱼都死了，古冶区生态环境局既然认定我举报的唐山荣义炼焦制气有限公司(下称荣义公司)没有向鱼塘排污的行为，时任副局长李永存为啥多次游说我接受对方的赔偿条件?”9月21日，河北省唐山市古冶区南范各庄张庄户村万红养殖场的负责人张万红向指尖客户端投诉，称2018年自己承包的渔场有几百万斤鱼突然死亡，事发后当地环保部门没因此处罚涉嫌排污的荣义公司，反倒有领导劝他接受对方的赔偿条件。记者查询得知，仅在2020年一年之中，荣义公司就受到7次环保处罚。

9月22日，指尖客户端记者在唐山市生态环境局求证此事时，没有得到回应。

△死鱼现场图片(当事人供图)

几百万斤鱼突然死亡后发现“排污管”

据张万红介绍，早在1996年，他就承包了开滦股份有限公司南范矿采煤塌陷的数千亩水面和张庄户村鱼塘，实施水面生态养殖，并被确定为国家级采煤塌陷示范项目。2003年左右，荣义公司开始在养殖场附近建厂。

2018年6月，张万红发现养殖场的鱼塘里开始大量出现死鱼，在很短的时间里，养殖场距离荣义公司最近的鱼塘里，几百万斤养殖鱼几乎死光。由于2015年养殖场出现过一次大面积死鱼，当时曾找到过荣义公司，对方也做出过不再向鱼塘排污的承诺。因此此次死鱼出现后，养殖场的工作人员开始在鱼塘内查找荣义公司排污的证据。很快，工作人员在鱼塘内找到了几根排污管，经证实均来自荣义公司。

△养殖场承包人找到的“排污管线”(当事人供图)

张万红称，最开始他曾找荣义公司的负责人协商解决，对方承诺养殖场把死鱼清理干净后会进行赔偿，但是他组织工人用半个月的时间把几百万斤死鱼清理、掩埋后，荣义公司最初却仅同意赔偿100万元，后来虽然赔偿数额增加到1300万元，但与养殖场实际损失仍相差巨大，因此双方并没有达成赔偿协议。

古冶区生态环境局领导出面当“说客”

由于赔偿没能达成一致，张万红便通过全国生态环境信访投诉举报管理平台，举报荣义公司违法排污等问题，举报材料称：“2014年至2018年期间，荣义公司强行将工业有毒垃圾、生活垃圾全部掩埋到鱼塘，至今占地300亩。垃圾山下埋有五根巨型排污管道直接埋到鱼塘底部，将污水排到养殖场内”，要求荣义公司赔偿损失3000多万元。

针对举报，唐山市生态环境局古冶区分局调查后，于2019年12月12日作出《关于唐山荣义炼焦制气有限公司相关信访问题线索的调查报告》，称荣义公司的工业水、生活水、雨水无外排现象。

2019年11月26日下午，养殖场挖掘出荣义公司埋藏于地下的一根排污暗管，当即拨打了报警电话，并通知了古冶区生态环境局。当时养殖场和古冶区生态环境局都分别对暗管内的残留液体进行了取样，但张万红始终没看到区生态环境局的检测结果。

△2019年发现地下暗管时的现场图片(当事人供图)

△2019年被发现的排污暗管中的液体(当事人供图)

△2019年发现的排污暗管现状(记者刘强摄)

虽然古冶区生态环境局始终没有认定荣义公司有非法排放有毒废水的事实，但是古冶区生态环境局时任副局长李永存此后却多次找到张万红“协调”相关赔偿事宜。在张万红提供的几段录音中，被他指认为李永存的男子多次表示，荣义公司的负责人承认弄死了鱼的事实，但是希望张万红能降低赔偿要求。对此，张万红很不理解：“既然古冶区生态环境局不认为荣义公司有非法排污的事实，为什么要出面协调赔偿呢?不是荣义公司的责任，他们又为什么要对我们进行赔偿?”

网上维权却成被告

由于赔偿问题迟迟没有达成一致，当地生态环境局也未就非法排放有毒污水对荣义公司进行查处。张万红的儿子张淋在2021 年 7月 14 日晚，通过短视频平台发布了题目为“唐山古冶荣义焦化厂知法犯法、仗势欺人，危害群众健康，毒害渔场生命”的短视频。视频发布后，张淋先是被当地警方以涉嫌“寻衅滋事”多次传唤到当地派出所。此后不久，又与父亲张万红一起被荣义公司以侵害名誉权为由起诉到古冶区人民法院。

△张淋因发布举报视频被警方传唤(当事人供图)

庭审中，荣义公司否认其有私设暗管、非法排污。并称被告方没有证据证明其有排污行为，污染了鱼塘导致被告养殖的鱼大量死亡，环保部门现场检查也没有发现有排污的暗管。

△养殖户在鱼塘内发现的排污管口(当事人供图)

张万红一方在法庭上提供了多份检测报告，证实检测结果均显示暗管及鱼塘中均含有大量焦化厂特征性污染物。同时，还出具了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等五家国家权威机构的专家学者做出的《鱼类环境损害鉴定评估咨询意见》，专家们形成意见明确为：“一、张万红养殖场养殖水域鱼类死亡与唐山市荣义炼焦制气有限公司废水排放之间存在较强的关联性;二、无法排除唐山市荣义炼焦制气有限公司大气排放对养殖水域鱼类死亡的影响。”

2022年1月29日，唐山市古冶区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张万红败诉，要求他删除在互联网上发布的举报内容，同时公开赔礼道歉。张万红随即提出上诉。2022年10月17日，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一审法院“认定基本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了一审判决，并发回重审。2023年9月21日，张万红告诉指尖客户端记者，重审还没有开庭。

△二审发回重审的判决书(当事人供图)

荣义公司因环保问题曾被多次行政处罚

通过查询公开信息，指尖客户端记者了解到，荣义公司成立于2003年1月27日，大股东为胡荣利、胡久慧，持股比例均为50%，注册资本为18000万人民币。2017年，曾以16.5亿元的营业收入入围河北省民营企业100强榜单。

记者同时查询到， 2018年以来，荣义公司因超标或超总量排污、未设置有毒气体报警措施、焦炉烟气排放超标、违法排放大气污染物等问题，多次受到过行政处罚。其中2018年3月，因“无排污许可证”，便被处以240万元的罚款，呈现出污染——罚款——再污染——再罚款的循环之中。

9月22日上午，指尖客户端记者来到荣义公司实地采访。门卫告知记者，目前记者所到厂区已经处于停产状态。记者表明身份后，一位保安队长请示领导后表示：“领导出国了，不在办公室。”记者提出想要一下公司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但是被保安队长拒绝。

如果荣义公司没有非法排放有毒污水，为何古冶区生态环境局李永存副局长会多次劝说张万红与荣义公司协商解决赔偿问题?张万红提供的录音，是否是与李永存交谈时的真实录音?当天下午，指尖客户端记者赶到了唐山市生态环境局，准备与已经调任唐山市生态环境综合执法支队副支队长的李永存进行核实。但办公室负责人告诉记者，李永存当天不在单位，也不方便提供他的联系方式。对方留下了记者的联系方式，并称会与记者进行联系。但是截至发稿前，记者并没有接到相关的反馈电话。